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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政府解决不了你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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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政府解决不了你的问题？
作者：张程
提要：问题在于，社会不应该只有个人和政府两个角色，还应该有其他角色，比如固定的社区聚会、强大的媒体、独立的司法、健全的社会组织、善良的教会等等。不同的问题找不同的角色。
宣传经常说，有困难找政府！但事实上，我们个人真的遇到什么困难去找有关部门，政府往往不能解决我们的问题。常常是奔波往返，耗钱费力，无功而返，问题依然存在，让人很沮丧。为什么政府解决不了我们的实际问题呢？
在现代社会中，个体与政府打交道的时候，面对的是一个庞冗机械、高度科层化制度化的官僚机构。你是一个自然人去面对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而接待你、处理你问题的是这个机构中一个最基层，甚至是最低级的普通公务员。在整个官僚机构中，他（她）的权力恰恰是最小的，除了能给你解释相关的制度、规定，暗示各种潜规则，好心的话耐心做一下思想工作外，他（她）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他把你的“大麻烦”、利益攸关的问题，处理成一条几十个字甚至几个字的信息，从最底层输入整个官僚体制，就不再负责处理，也无权处理了。至于这个信息在官僚体制中会经历什么样的“旅程”，什么时候能够返回，返回什么样的结果，他和你一样，茫然无知。
如果这名基层公务员足够热情、高度负责，或者你和他有特殊的关系，他会在职权之外、利用业余时间，甚至发动他在整个体制中的人脉去追踪你的问题。高度制度化、法律化的现代官僚体制已经机械地将你的问题划分成了不同的部分，归口到多个部门，要走多道手续。任何一个想帮你解决问题的公务员都要花费不菲的成本才能追踪、解决这件事情，而且往往不能掌控结果。他值得花费高额成本，去为他人解决一个不能掌控的问题吗？
古代老百姓可以直接去衙门击鼓，或者干脆拦轿喊冤，通常能直接见到当地最高的行政首长，最起码也能见到对应的负责人。他的问题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处理。但我们不可能返回古代社会。古代政府结构相对异常简单，层级少，和现代政府相比完全是个扁平化的组织。随着社会日益复杂、事务繁多，机构的扩张和高度制度化是政府发展的客观趋势。在现代，我们的政府已经不可能扁平化了。
所以，你不要梦想政府能够解决你的问题。这和政府的宗旨无关，和经手公务员的道德也无关，而是官僚体制在作祟。绝大多数政府解决不了的个人问题，其实并不应该去让政府解决，甚至就不该让政府插手。
比如，你的邻居养了好几条狗，叫声扰民，排泄物污染环境。你制止邻居养狗未果，于是去找街道办事处，要求基层政权出面制止邻居的不友好行为。街道说，业主在自己家养狗，是他的权力，街道没有权力制止，只能劝说。你说，如果劝说有用我就不来找你们街道了，你这是在推卸责任，不为我作主！
比如，你在一家商店申请了会员卡，预付了一大笔钱，结果预付款没花完商店却倒闭了。你心疼钱财损失，又找不到店主，就联合同样遭遇的难兄难弟去找街道办事处，找派出所，找工商局，要求政府抓骗子、补偿损失。街道说，这事牵涉部门太多，我们街道管不了；派出所说，这事没有立案，我们不能随便抓人；工商局说，这是正常的市场行为，市场经济有风险。总之，没有部门赔偿你的损失，更不会去抓人。于是，你冲着几个部门的办事员大喊：你们还为不为纳税人办事啊！
再比如，年轻的你，收入中等，既买不起商品房，又超过了申请保障房的标准；谈过几个女孩子，结果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不是嫁给了官二代，就是投入了富二代的怀抱。结果，你年纪老大不小了，没有房子、没有妻子，日子虽然过得去，焦虑和不满情绪和如今的物价一样，在不断上涨。你可能会批评政府，不考虑像你这样的收入“夹心层”的住房情况，批评政府不为年轻人的婚恋创造良好的环境。
政府要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呢？如果街道办去你邻居家里，强制不让他养狗。那么，有邻居向街道办检举你每周五深夜都看《快乐女生》，你听得如痴如醉邻居家却难以入眠；又有邻居抱怨你每天六点钟就起来晨读，让晚起的他受不了，怎么办？你希望街道办到你家来，郑重其事地禁止你看《快乐女生》，不让你晨读吗？
如果要杜绝市场活动风险，保障你的每一笔活动利益，政府即便不废除市场经济，也必然要对市场进行严密管控。禁止预付消费，禁止非直接交易；废除住房商品化，取消房地产行业，国家控制土地和其他资源，建设、分配公房；取消差别收入，大家重新吃“大锅饭”，你富我也富，我穷你也穷。这样，就不会有富二代、不会有市场纠纷，你论资排辈，也能盼上有住房了。你真的希望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吗？你曾经爱过的那些女孩子，纷纷嫁给了官二代、富二代，这的确有问题。但它是个人的选择，也是社会风气的问题，不是政府干涉能解决的。其实，你的很多抱怨，是觉得自己处在现有游戏规则的不利地位，你的很多问题，是可以通过个人努力、或者对现有规则进行微调而得以解决的。甚至可以说，不少个人问题是个人的“宏伟梦想”和自身现实脱节导致的，是个人不脚踏实地、不埋头苦干自力更生的问题。
那么，问题在哪里呢？
问题在于，社会不应该只有个人和政府两个角色，还应该有其他角色，比如固定的社区聚会、强大的媒体、独立的司法、健全的社会组织、善良的教会等等。不同的问题找不同的角色。小区内养狗、看电视、晨读等问题，可以在社区内协商公议；市场经济的受害者、失败者，可以向相关的社会组织寻求帮助；无处不在的记者和摄像头，对涉及民生和个人权益的新闻，始终有浓厚的兴趣。找不到爱情的你，可以聚齐和你情况相似的年轻朋友们，组织类似“非诚勿扰”之类的团体，说不定你还能在其中赢得事业和爱情的双丰收。
基督教会在欧美国家力量强大，千百年来作为独立角色，处理了许多个人问题，甚至接纳了无数西方人的灵魂。西方人遇到法律之外、情理之中的问题，常去找教会。中国人在历史上就普遍没有信仰，没有中国社会缺失了教会这个角色。但是，我们传统社会中有“宗族”的角色。同姓之人组成一个集团，推举年长德高的、读过书当过官的士绅当宗族领袖，扶弱济困，主持男婚女嫁，处理宗族内外纠纷等等。多数古代中国人一辈子都没进过城，没见过县官，更没踏入衙门半步。随着近代化的开启，尤其是之后的历次政治运动，宗族逐渐退出了中国社会。同样的，中国古代城市中传统的“行会”角色，曾经庇护了城市工商业阶层，进入近代之后也渐渐消亡。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单位”的角色。一度时间，在个人和政府之间，还有单位。一个城市居民，一辈子可能都生活在单位家属区里，人际交往的圈子都是围绕单位形成的，生老病死、婚嫁子女、工作娱乐，单位都能够提供方便。“居委会大妈”曾经是中国人口中调侃中带有温情的常用词，她们处理了大量的个人问题。改革开放之后，单位角色不适合市场经济的一面被扩大，它也逐渐被抛弃了。可惜的是，随着农村城市化、城市不断拆迁重建、市场经济飞速发展，并没有产生一个新的社会角色来取代“宗族”、“单位”。于是，中国社会进入了个人与政府的对峙状态。个人遇到问题找政府，政府解决不了，个人就只能埋头寻求自己解决，再困难、再解决不了，也只能自己杠着。问题就产生了。
还有一些人，一方面在声讨政府权力过大，警惕公权力的扩张，一方面在遇到问题的时候又指责政府不作为、不施以援手，甚至是批评政府无能。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言行自相矛盾，背后的逻辑南辕北辙。平安无事的时候，要求政府不干涉、不打扰，希望拥有自由宽松的环境；一旦自己遭遇风吹草动，就幻想政府像超人一样及时出现，像多啦A梦一样拿出各种法宝来帮助自己，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政府权力一旦扩大，能够解决所有的个人问题，个人必然丧失自由宽松的环境。同样的，政府也不要老想把社会的方方面面都管起来，不要号召人们有困难就找政府。那样只会导致政府机构的极端膨胀，导致包括公务员在内的个人自由的完全丧失，大量的人力和资源会被耗费在机构内部，消耗在不必要的行政上。公务员们会更忙、更累，却依然解决不了人民的绝大多数问题，依然遭致责难。
个人和政府都得认识到：有问题，不能只想到找政府。
政府并不能解决个人的所有问题，而且个人的很多问题也不应该由政府插手，不应该寄希望于政府。让政府回归政府的角色，个人的问题个人解决，遇到困难该找谁的就找谁，该找谁的能找到谁，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