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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读《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热度 3已有 887 次阅读2009-8-25 22:58 |个人分类:文艺欣赏|系统分类:文艺欣赏|

读《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唐弢

  诗是诗,散文是散文,每一种文体各有它自己的艺术表现的特点。但我记得三十年代末,诗人艾青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叫做《诗的散文美》。他说:“由欣赏韵文到欣赏散文是一种进步;而一个诗人写一首诗,用韵文写比用散文写要容易得多。但是一般人,却只能用韵文来当做诗,甚至喜欢用这种见解来鉴别诗与散文。这种见解只能由那些诗歌作法的作者用来满足那些天真的中学生而已。”这段话给我的印象很深,至今没有忘记。虽然他是针对那些涂脂抹粉、人工气很重的韵文而说的,但也证明了诗可以有散文美。反过来,按照中国的传统,散文又往往可以有诗美。事实证明各种文体除了它的独特的表现形式外,又还有共通的地方,不同的艺术特点并不是完全彼此排斥的,也能够相互吸收,相互补充,使自己更加丰满起来。朱自清是一位著名的诗人,这并不妨碍——或者倒是更有助于他写《背影》、《荷塘月色》那样漂亮的散文;俞平伯是一位出色的散文家,也同样不妨碍——或者倒是有助于他写《冬夜》、《西还》那样纯真的诗篇。这是因为,无论是散文家写诗还是诗人写散文,有一点相同:他们都是以富有个人风格的形式(我始终认为形式在艺术这门意识形态里具有特殊的意义)表现了真,表现了蕴藏在作家心底的感情的内美。外形是为了表现内美。
  这使我想起了《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大约是一九二三年吧,朱自清和俞平伯这对当时还是风华正茂的年轻朋友,一同游览了历史上有名的南京秦淮河,俞平伯是第一次来,朱自清却已经是第二次了。他们抱着少年情怀,来寻往日繁华,虽然六朝金粉,只剩衰草寒烟;不过《板桥杂记》、《秦淮画舫录》里所记明代末年的盛况,仿佛还在眼前。凭着这点景象,他们都写了记游的文章,题目也都用《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文章充满着诗情画意。他们写桨声:“寂寞的河水,随双桨打它,终是没言语。密匝匝的绮恨逐老去的年华,已都如蜜饧似的融在流波的心窝里,连呜咽也将嫌它多事,更哪里论到哀嘶。”(俞平伯)他们写灯影:“这灯光都是黄而有晕的。黄已经不能明了,再加上了晕,便更不成了。灯愈多,晕就愈甚;在繁星般的黄的交错里,秦淮河仿佛笼上了一团光雾。”(朱自清)昏黄的灯影,寂寞的桨声,衬托着两颗带点醉意的年轻的心,在逐渐暗淡下去的秦淮河的苍茫暮色中,平添了一层朦胧的神秘的色彩。听远处画舫上传来的萧声、琴声、卖唱人的歌声,时时摇荡着年轻的心。朱自清说:“我这时被四面的歌声诱惑了,降服了;但是远远的、远远的歌声总仿佛隔着重衣搔痒似的,越搔越搔不着痒处。我于是憧憬着贴耳的妙音了。”他希望自己找一个歌女。俞平伯也想听歌,并承认是“欲的胎动”,“这无非是梦中的电光,这无非是无明的幻相,这无非是以零星的火种微炎在大欲的根苗上。”好一个“火种微炎在大欲的根苗上”;年轻的心是多么坦率呵。
  出乎意外的是:当画舫上的伙计拿着折子跳过船来,说“这是小意思”,请他们点唱时,他们却一次又一次的说“不要”,摇着头拒绝了。这是不能用罗亭型“能说不能行”或者“敢想不敢做”的性格来解释的。如果是这样,那就太简单了。朱自清自说由于“一种暧昧的道德意味”,觉得歌女卖唱非出自愿,因此听歌是不道德的,经过思想斗争,心理上“受了道德律的压迫”。俞平伯则不然,他引了周作人的两句诗:“我为了自己的儿女才爱小孩子,为了自己的妻子才爱女人”,出于这种感情,他才“爱看那些歌妓,而且尊重着她们,所以拒绝了她们”。他们所持的理由不同,而导致内心的冲突却是一致的,正是这种内在的矛盾冲突,加上秦淮河夜晚的令人迷惘的景色,构成了生活的意境——诗的意境,也就是我所说的文章的内美。
  朱自清、俞平伯两先生都比我大十岁以上,在文坛上是我的前辈。俞先生和我在一个研究所工作。他研究古典文学,尤其是《红楼梦》。他有句话使我十分佩服。俞先生说:“《红楼梦》的伟大就因为它是一部小说。”千言万语,萃于一点。这句话证明他确是一位了不起的“红学家”。我们所务不同,因此过从较少。但在十年动乱期间,却同住在一个“牛棚”里。俞先生伉俪情深,每星期必给夫人写信,有时还缄入一首旧体诗。我那时病情严重,由最小的孩子经常为我送饭,俞先生托他将信带到外边,代为投邮。每周一次,从不愆误。“为了自己的妻子才爱女人”,说明这种心情是真诚的,我在这里愿意代为证明。我和朱先生不曾谋面,但通过信。他在昆明的时候,也像俞先生一样,为我写过一首自作诗,诗是这样的:
  诗爱苏髯书爱黄,不妨妩媚是清刚。
  摊头蹀躞涎三尺,了愿总悭币一囊。
  后系短跋:“市肆见三希堂山谷尺牍,爱不忍释,而力不能致之。三十三年昆明作。”俞先生的诗清秀雅逸,就同朱先生的散文一样;反之,朱先生的字却有一种稚拙美,又和俞先生散文的略带涩味非常接近。他们是那样的不同,又那样的相似。
  我还记得,在一九四七年,我有幸和叶圣陶、朱自清两先生被一家杂志社问到“关于散文写作”的问题。可喜的是三个人的看法相当一致。我们都强调一个“真”字,反对矫揉造作,并且肯定“意境”的作用。不过朱先生自谦《背影》这篇文章,“只在真实,似乎说不到意境上去。”我不以为然。文章里的父子关系,特别是儿子对父亲的感情和父亲的形象,已经构成了一个动人的意境。《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多了点景色渲染,诗情画意,但构成意境的主要成分仍然是两个青年真实的内心世界,我说过的深深地楔入人们心坎的感情的内美。

  一九八七年八月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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